“……奸人上奏朝廷，谣言秦文昌窝藏被朝廷通缉已久的三皇子李闻进，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公主你的亲皇叔。从揭发到朝廷秘密下令处置，前后不到半个月，李闻进病死在广阳郡城外一座处于秦家名下的茅屋里，而秦家则因此被处以满门抄斩，一个活口不留。”
说罢，萧湛手握着酒壶，仰头又灌了一口酒。
湘儿追问他道：“那有关于窝藏的实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三皇叔又怎么会刚好就在广阳郡呢？”
萧湛轻眯了一下眼睛：“是奸人贼喊捉贼，秦文昌对此事一无所知。数月前，是那奸人心思不纯暗中联系并收留了李闻进，他以为李闻进这颗棋子还可用，或许合他们二人之力能一举瓜分大承国土，没想到李闻进当时早已日落西山，逃亡途中也身受重伤，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他眼见李闻进再无用武之地时日无多，再留下去必成后患，又想到同在广阳郡为官的秦文昌在广阳郡城外有一处废弃的宅地，便把人扔到了那里，又找到三五个证人串通一气一起揭发检举秦文昌勾结乱党，转头向朝廷邀功，如此下来，不仅能免于罪罚，还能加官进爵，一石二鸟。”
“那那个奸人是谁？”
“是昔日的地方军首领，朱戎。”
湘儿听这个名字耳生，凑上前，又问：“朱戎他有没有一个属下是姓宋的？”
萧湛目光骤然凌厉：“有，宋都尉，跟朱戎本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湘儿了然，恍然大悟。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一切的事情就已经很明了了。是这个朱将军和宋都尉合伙陷害了秦郡守，把脏水都泼到秦家身上，还反咬秦家一口，害得秦家一家被满门抄斩。“可惜啊，这秦郡守和夫人可真是可惜……”湘儿双手托腮忍不住哀叹。
萧湛忽地反问：“可惜什么？你认识他们？”
秦家人都是二十年前死的，按理说她那个时候还没出生呢。
湘儿当即怔住，鼓了鼓嘴巴，又想了想，略显慌张地解释道：“我……我是这两日在广阳郡四处游玩，听这里的百姓说起、说起过秦郡守和秦夫人的事迹，这好人都被坏人害死了，无辜受冤屈，那自然很可惜了。”
萧湛轻笑一声，也懒得分辨她言语当中的真假，他抬起左手，手腕微微地用力，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如果真有人能与你说起他二人的事迹那可真是太好了。自从二十年前秦家被满门抄斩，新到任的郡守便下令这里的百姓再不准谈论此事，有关于秦家的一草一木都成了广阳郡的禁忌，整整二十年过去，还记得他们的百姓可真是不多了。”
闻言，湘儿微讶：“大理寺还没有为秦家翻案吗？”
萧湛挑眉看她：“我何时与你说过这案子被翻案了？”
“不是……我是刚刚听你说……你那么清楚这件事个中的细节……”湘儿心里犯嘀咕。她刚刚听萧湛的讲述，感觉他是早对此一清二楚。就连之前刘世康也说过这件案子的卷宗是放在大理寺那边，若不是被翻案了，他一个才当了十年官的武将怎么会那么清楚这一件二十年前的案子呢。
两个人相视着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时光如白驹过隙，晚霞与落日同时消散，不知何时，启明星闪烁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整个广漠的天幕中就只有它放射着引人瞩目的光芒。
风吹草低，二人在交汇的目光试探着彼此。
良久，湘儿紧抿了一下嘴唇，黛眉轻蹙，大胆地推测道：“你是……”
“没错我是。”萧湛没有回避，他早就想告诉她：“我是秦家的后人。我刚刚与你说过，秦文昌有一子名为秦耽，那就是我，我六岁那年父母双亡，全因我顽皮迷失在院子里的假山石缝中眼见着父母被奸人带走却又无能为力，这才侥幸逃过一劫，朱戎和宋志在满广阳郡发了疯似的找我，殊不知我就藏在秦府里面，两天后，是打更的更夫看到了我，他把我救出来，领回家，卖给了外地的牙婆，那牙婆用棺材把我运出了城，从那之后我就不停地在逃命，我当过乞丐做过学徒出过苦力，直到十三岁那年参军……我多报了两岁，不然还要再空等两年才能有参军的资格。”
湘儿深深地望着他：“你参军……是为了秦郡守和秦夫人？”
“有一半儿是吧。我想报仇，我要出人头地，但我那些年上不了私塾也没读过什么书，我知道以我那时候的学识想做文官肯定是没机会的，习武参军是我唯一的出路，我没得选择，就只能孤注一掷。”
“事实证明，你成功了。”
萧湛哂笑：“我手握北疆军半块兵符的那一刻就只是我成功的第一步，我被封为震北将军，确信北疆无人再能撼动我，便开始清肃当年陷害我爹娘的一众奸贼，朱戎、宋志，都被我查到了勾结番邦外族贪污受贿，也被我当场下令按军法处置，五马分尸。虽然我爹娘的案子因为涉及到当今圣上和先皇高帝而无法被翻案，但是我也同样可以用别的方法让那些害过我的人杀人偿命，但凡是参与过陷害我秦家一门事件的奸贼，我一个都没有放过。”
曾经的他脑子里只有报仇，他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步一步向上爬，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在处死朱戎和宋志的那一晚，他躺在宽大的营帐里，甚至觉得很空虚，仇人死了，仇报完了，他俨然再找不到继续活着的意义。
湘儿目光闪烁，惶惶不安地看着萧湛，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张脸。问：“你是不是还有一个仇人没有杀？”
北浪河河边凉风阵阵，四下里忽地陷入了一片冗长的死寂。良久。
萧湛垂眸，说：“是啊，我还有一个仇人没有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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